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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預見未來

國卜院的喇嘛寺廟不大,但是卻五臟俱全,而且地處偏幽。幾乎沒有小沙彌在無憂的玩耍,也沒看見一個僧人在院內懶洋洋的曬太陽,更沒人無聊的閒談著打發下午的時間。院裏多數是老人以及老喇嘛。白髮蒼蒼,背脊彎駝的老人行動緩慢的做著他們的事。這裏是預言之家。對老喇嘛還有院長來說,預言、占卜是他們肩負的重責。訪客非請勿來,也沒有迷途的旅客敢來乞食求宿。大多數人懼怕這個地方,而且未經邀請的人也不能擅入。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卻是例外,他隨時可以來,而且受到歡迎。

喇嘛寺外的小樹林保持了它的隱密,使它不被窺視。那些過度好奇又敢冒犯有法力的喇嘛的人,看到堅固的石牆也只好打退堂鼓。至尊至聖常來造訪這個「知識之寺」,他有特設的廂房。總之這裏氣氛幽靜,人人安安靜靜的做著他們重要的工作。

這裏既無吵鬧,也無惡客,整個地方由孔武有力的喀木人把守,他們多數有七呎高,都超過二百五十磅體重,在西藏到處有人僱用他們做「警僧」,負責管理有時上千人僧侶社會的秩序。他們時時巡邏,時時警戒,手持大棍,十分威武,那些良心有虧的人看到他們,實在害怕。身穿僧袍之人不一定全是宗教虔誠之人,到處都有做錯事情及懶惰的人,所以喀木人工作繁忙。

此寺建築完全依需要而建,沒有高樓,也沒有木刻梯,這些完全是為了老人方便,他們已沒有了年輕人的韌性,他們的骨頭也太脆了,跌不起跤;寺內迴廊很便於通行,高齡的都住在樓下。院長他本人也住在樓下,位在國卜寺之側。在他四周住的都是最老、最有學問的人,以及老資格警僧的喀木人。

「我們去看院長去!羅桑,」我的導師說:「他對你很感興趣,而且準備給你很多時間和他談話。」這個邀請--或者是命令--叫我非常不安,我過去拜訪星相家或是預言者都製造了一大堆壞消息,證實未來有更多痛苦、更多困難。而且通常我都得穿上我最好的袍子,呆若木雞的坐在那兒,聽那些老頭子說一些我不想聽的陳腔濫調。我滿懷疑懼的抬頭看看老師,他強忍住笑,低頭看著我,我陰沈不快的想:很顯然的,他知道我在想什麼!他終於暴笑出來,對我說:「就這樣去好了,院長不會以衣取人的,他比你自己還要知道你的事呢!」我的不安更加深了,真不知道我又要聽到什麼事!我們走下迴廊,到內院去,我望著遠處隱現的山頭,覺得自己像待宰羔羊。一個皺著眉頭的警僧好像一座山一樣走近我們,認出我的導師之後,他連忙表示歡迎的一笑,深深一鞠躬,說:「向您蓮步下俯伏致敬!神聖的喇嘛大師!請准許我帶領您到院長大人那兒去!」他跟在我旁邊走著,他的大步使地都振動了。

兩個喇嘛站在門旁,不是普通的「侍衛僧」,他們看到我們走近,忙向旁邊讓開,以便我們可以入內。其中一個對我的老師笑著說:「大人在等您呢!」另外一個說:「他正盼著您來呢!明雅大師!」我們走進去,發現室內頗暗,有幾秒鐘,我只能看到一點點東西,我的眼睛剛剛在院子裏看了雪亮的太陽光,以致眼花了。等我的視覺漸漸恢復正常,我看到室內空空洞洞的,在牆上有兩副掛簾,牆角有個正在燒著香的香爐,如此而已。室中央,一個普通的椅墊上坐著一位年輕人,他看上去很瘦弱,實在叫人驚訝,他就是西藏國卜院的院長。他的雙眼略為突出,看著我並且看穿我,我覺得他是在看我的靈魂而不是我的肉身。

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和我對他行傳統的俯伏之禮,並且向他問安,然後我們候立。直到這種沈默變得叫人不安了,院長才說話:「明雅大師!歡迎歡迎!羅桑,歡迎你來。」他的聲調略高,音量不強,讓人覺得聲音來自遠方!有一會兒,我的導師和院長談著他們都有興趣的事,然後明雅唐達普喇嘛起身鞠躬,轉身離去。院長坐在那邊看著我,最後他說:「拿個墊子坐到我身邊來!羅桑!」我拿了一個遠在牆邊的墊子來,放好,坐在他面前。他沈鬱地看了我好久,我在他注視下開始不安了,他才說:「原來你就是星期二.羅桑.倫巴!(藏人取名,第一個名字是出生的星期日數,第二個才是父母取的名字,如果出家有了僧名或法號,才會有第三個名字)我們在彼世頗熟,現在至尊令諭,讓我告訴你將要來的苦難及待克服的困難。」

「喔!先生!」我叫道:「是不是我前世犯了什麼大錯,所以這世要這麼受苦?我的命似乎比別人的苦!」

「不對!」他回答:「人常以為此生多苦是因為前世犯了罪,這是錯的!如果你在火爐裏加熱去燒一塊金屬,是因為這塊金屬犯了錯,要受到處罰,還是為了想冶鍊改善這塊金屬的質地,而這麼做?」他嚴厲的看著我說:「你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僧和你討論這方面的事,我的責任是告訴你未來。」

院長搖了搖銀鈴,一個僕從無聲的走進來,他在院長與我之間放了一張矮桌,在矮桌上他放下一個精緻的銀碗,上面繪有瓷器般的花紋,碗內放了燃燒的木炭,在送到院長面前之前,僕從已將之扇風,使木炭燒紅。他又在碗右邊放了一個彫刻華麗的木盒,然後像他來時那麼無聲的離去了。我坐著沒動,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為什麼這種事情會降臨到我頭上。每一個人都告訴我將來我的命很苦,而他們似乎還很高興。雖然我不是因為前世犯罪要贖還,苦總是苦。院長伸手打開盒子,用一個小金匙,在燒紅的木炭上灑上了一些香粉。

整個房間充滿了藍色的煙霧,我感到眩暈,視力模糊。無窮遠處似乎傳來了搖大鈴的聲音,聲音漸漸近了,音量越來越大,我覺得頭都要裂開了。我的視覺轉為清晰了,我專注的注視著碗內不停升起的煙霧,在煙霧中我看到了動靜,景象移過來,把我也融入其中。院長的聲音不知從何方傳來,單調的述說著,但是我不需要聽他說話,我自己可以看得到我的未來,看得像他一樣清楚。有一段時間,我站在一旁看著我生命中發生的事件,在我面前像放電影一樣的演著:我的童年事、父親的苛求……(在「第三眼」一書有詳細敘述)--全部在我面前播放出來;再度看到我坐在察克波里寺前,再度感到強風將我由寺頂吹到鐵山山邊的硬石上,跌斷骨頭。畫面(我們所稱的「業鏡」)又繼續出現,我又看到我的入門儀式,以及未入門前的各種秘密儀式,然後我看到我孤獨的踏上到中國重慶去的漫長旅途。

一個奇怪的機器被拋在半空中,曲扭抖動著,飛了一會兒便掉落在重慶近郊的峭壁上,而我天哪!--我竟是駕駛員。過了一會兒我看見一隊這樣的機器,翼上有日本紅太陽的標誌,機腹向地面放出黑點,使地面燒火冒煙,殘肢在半空中飛撞。有一段時間,天空中下著人血,肢體碎片滿天飛,我看著噁心、難過極了。目眩神昏之餘,我見到畫面移動了,我發現自己正被日本人折磨著!我注視著自己的這一生,看到那些苦難,感受到殘酷,但是最令人痛心的是某些西方人的背信與邪惡,我看到他們只為了嫉妒就從事破壞善事的工作。畫面不停的跳動,我預先看到了今生我可能要走的路。

我知道的很清楚,這些事大部分都會實現,只有些細節可能會不相同。一個人的星相方位圖只能表示出這個人能做到及能忍耐的極限,就像引擎的操作員能定下最小、最大的速度一樣。「我的命可真苦!」我想。忽然一隻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害我嚇了一大跳,我幾乎從墊子上跌下來,我回頭看到院長的臉,他現在坐到我後面去了。他的目光中包含了同情,為我將來的困難而憂傷。

「你的精神感應力很強,羅桑,」他說:「通常我都需要向觀看景象的人做解釋。至尊對你的期許是相當正確的。」

「我只想平平靜靜的留在西藏。」我說:「我怎麼會要去西方世界呢?那裏的人那麼熱心傳他們自己的教--而且喜歡從人背後割別人的喉嚨。」

「這就是任務,我的朋友!」院長說:「而你必須去做!不管有多少逆境,你最後會成功。這就是為什麼要給你受特別而又困難的訓練。」說到這些苦難和任務真使我沮喪極了!我要的只是平和安靜的生活,偶而來點不傷大雅的玩樂。「現在,」院長說:「你該回到你的導師那兒去了,他有話對你說,而且他正在等你去呢!」我站起身來,鞠躬之後轉身退出了院長的房間。外面那位巨高的警僧正等著帶我去明雅唐達普喇嘛那裏。我們並肩而行,這使我想到我曾看到過的一幅畫:一隻大象與一隻小螞蟻在森林裏的路上肩並肩的走著……。

「怎麼樣?羅桑!」我一走進喇嘛大師的房間,他就這麼說:「我希望你看了那些景象之後,不要太喪氣!」他向我笑笑,揮手示意我坐下:「先給肉身吃點東西,羅桑,然後再給靈魂進補一番!」他一面笑一面搖他的銀鈴請僕從僧送茶來。很顯然的,我及時趕上吃點心!喇嘛寺的規矩:吃東西時不可左顧右盼,應聆聽誦經人讀經。在明雅唐達普房間裏,沒有高高在上的讀經人在誦唸佛經中的字句,使我們的思想不要放在食物上;也沒有那些虎視眈眈的督察,隨時準備過來制止我們犯規。我望著窗外綿綿不斷的喜馬拉雅山山脈,想著我很快就要看不到這些山脈了。我看到了幾眼未來--我的未來--我對那些隱藏在煙霧裏,看不太清楚的事情,感到更害怕。

「羅桑!」我的導師說:「你看到了不少,但是有更多部分都隱藏著。如果你覺得你沒法面對這種事先計劃好了的將來,那我們只好悲哀的接受這個事實,讓你留在西藏!」

「老師!」我回答:「你曾經告訴過我,一個人不走他應走的人生之路,畏縮不前,甚至回頭,不算是個大丈夫!我會向前走的,雖然我已經事先知道了在我面前的是一條坎坷的路!」他笑了,嘉許的點點頭,說:「我看得不錯!你最後會成功的。」

「老師!」我問道:「為什麼人不能記得他往生的所作所為,卻又想知道他這一生要做的事呢?為什麼總有隱藏不現的部分?我們又為什麼不能清楚每一件事呢?」

明雅唐達普喇嘛揚起他的眉毛並且笑著說:﹁你真是打破沙鍋問到底嘛!你的記性怎麼不好了?我最近才說過,通常我們不記得往生的事是因為不想增加我們今生在這個世界上的負擔,正如我們有句老話說:「生命輪迴,有富有貧;今天乞丐,明日富王。﹄如果我們不知道往生,今生我們一切重頭開始,而不至於去追溯前生的營生了。」

「但是,」我問:「為什麼有些部分隱藏著呢?如果所有的人對每件事都清楚,不是可以進步的更好、更快嗎?」

我的導師笑著對我說:「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的!」他沈默的坐了一會兒,然後才開始說:「我們是具有法力的,這種法力是在我們超我的控制力中,這種法力比任何物質世界中發現的力量都要強無數倍。特別是西方人最會誤用這種我們可以控制的力量,因為西方人最關心的就是錢。西方人老是愛問兩個問題:第一個是:你能證明嗎?另一個是:這樣做,我有什麼好處?」他孩子般的笑笑又說:「我一想到人用一大堆機器、儀板發無線電消息到海外去就好笑!他們用『無線電』這個名詞,事實上這些儀器是由數哩長的電線連接組成的!但是在我們西藏這裏,受過訓練的喇嘛,不用儀器也能把心電感應的消息傳送出去。我們以星光體在空間、時間之外旅行,拜訪其他的世界。我們也會輕昇術--能利用這種不為人知的法力舉重。羅桑,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好人,也不是所有的僧侶都是聖人。喇嘛寺院中有壞人,監牢裏也可能有聖者。」

我詫異的看著他,問道:「但是如果所有的人都有這方面的知識,他們不是都會變好嗎?」喇嘛大師憂愁的看著我,回答道:「我們不公開秘術是因為人類這樣才安全。有很多人,特別是西方人,只想要金錢與駕馭他人的權力。正如預言家所說,我們的地方以後會被一群不為他人著想的人侵入(即共產黨入侵西藏)甚至表面上看起來好像被征服了,他們支持獨裁,這些獨裁者將會奴役半個世界。從前有幾個大喇嘛,因為不公開祕術,而被俄國人折磨至死。羅桑!一般人忽然接觸到秘術,先是會懼怕這種法力,然後就會用這種法力致富去實現他的野心。他先試一試,發現金錢滾滾而來,錢愈多,權力愈高,他就會想要求更多的錢和權力。百萬富翁不會只想要一個一百萬,而想要更多更多的百萬。有人說在沒進化的地方,權力會導至腐敗,而秘術能帶給人權力。」

忽然靈光一現,我知道怎麼解救西藏了!我興奮的跳起來,叫著:「這樣一來,西藏有救了!秘術可以使我們解除被入侵之災!」

我的導師同情的看著我說:「不!羅桑!我們不為這種事情動用法力!西藏會被血洗,而且差一點被徹底毀滅,但是幾年後她會東山再起,變得更偉大、更高超。我們的國家經過戰火的冶鍊,變得更淨化,跟著,整個世界都會。﹂他斜眼看了我一眼,靜靜的說:﹁羅桑,你知道,世界一定得打仗,如果不打仗,人口就會太多;如果沒有戰爭,就有瘟疫。戰爭和疾病調節世界的人口,使地球上的人有互相和好、和平相處的機會--別的世界也一樣。除非世界上人口的增加想辦法控制住,否則一定會有戰爭。」

鑼聲召集我們去做晚課了,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站起身來,說:「羅桑!走吧!我們在這裏作客,一定要參加誦經儀式,表示我們對主人的尊敬。」我們走出房間,來到內院,鑼聲還在響--比我們在察克波里寺要響得長些。我們以蝸牛速度走向寺殿,我正覺得奇怪,為什麼要走得這樣慢,然後我發現四周儘是一些老年人和有病的人,扶著拐杖,跟隨我們的腳步,慢慢蹣跚的走過內院。我的導師輕聲對我說:「羅桑,我想你還是去和那邊那些沙彌坐在一起比較有禮貌一點!」我點點頭,繞過寺殿內牆去和國卜院喇嘛寺廟的沙彌坐在一起。我在一邊坐下時,他們全對我投以好奇的眼光。趁督察不在看的時候,他們逐漸移過來,包圍坐在我四周。

「你從那兒來?」一個好像是領袖人物的男孩問我。我輕聲回答:「察克波里寺。」

另外一個輕聲問:「你就是至尊送來的那個傢伙嗎?」

我也耳語般的輕聲回答:「是的!我見過院長了,他告訴我--」

「不要講話!」一個嚴厲的聲音在我身後打雷一般響起:「你們這些小鬼不准再出聲!」

我看著大個子走遠了,一個男孩說:「哼!別管他!他是會叫的狗不咬人!」就在這個時候,院長及一位方丈從側邊小門出現了,然後晚課開始了。

不久我們魚貫走到寺殿外的空地,我和其他的人一起到廚房去裝大麥及喝茶。沒什麼機會發表長篇大論,各級僧侶四處站著,在睡前隨便談一兩句。我走到分配給我的房間,用我的袍子把自己裹好,然後躺下睡覺,可是我沒能立刻睡著。我看著外面紫色的黑暗,點綴著金光閃閃的油燈。遠處永恆的喜馬拉雅山高聳向天,好像在向天上的神明祈求著什麼似的。皎潔的月光在山間石縫閃耀著,有些照射不到的地方也因月亮爬高而又閃耀起來。今夜無風,旌旗無力的垂在旗桿上。些許雲兒在拉薩巿上空懶洋洋的浮動著。我翻了個身,睡著了,夢都沒做一個。

清晨我醒來,生怕睡過頭而趕不及做早課,趕忙跳起身來,穿好袍子,開門跑到空無一人的回廊,又衝到內院裏去--一直衝到一個喀木人的懷裏。他用他的鐵腕箍住我,輕聲問道:   「你要到那兒去?」我回答:「去做早課!我一定睡過頭了。」

他笑了起來,放開我,說:「喔!你是外來的。這裏沒有早課,回去再睡一下吧!」

「沒有早課?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做早課啊!」我叫起來。

這位警僧大概心情不錯,他溫和的回答我說:「我們這兒有老年人,而且有些還在生病,所以就免除早課了!回去吧!去安安靜靜休息一下。」他拍拍我的頭,對他而言也許只是輕微的動作,對我卻好像被雷打著了一樣。接著他又推我一把,推我到回廊去。然後他一轉身,重新恢復院中巡邏,他碰!碰!的沉重腳步聲配著通!通!木棍敲地的聲音,每一步都好像木樁被打入地下一樣。沿著回廊,我跑回去,幾分鐘後就又睡熟了。

後來我去晉見方丈及兩位老喇嘛。他們很仔細的問我:我的家庭生活、對往生的記憶、以及我和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的關係。最後他們三位跌跌撞撞的站起來,慢慢走到門口。最後的一位伸著彎曲的手指,指著我說:「來!」我柔順的跟在後面,非常驚訝的發現他們好像是頭昏的人在走路一樣,他們慢慢走出門,無力而又慢吞吞的沿著回廊行蝸牛步!我在後面跟著,為了儘量配合他們的慢步,我差點踩到自己的腳而跌倒!我們「爬行」經過幾個僧人和小沙彌的房間,他們也以好奇的眼光目送我們慢步通過,我覺得當這種隊伍的隊尾真不好意思,臉都紅了。領頭的方丈扶著兩根枴杖蹣跚而行,其後跟著兩位衰老的喇嘛,甚至還跟不上方丈的腳步。我嘛!殿後,實在沒法子走得再慢了。

最後,對我來說實在夠久了,我們來到一處小門前。我們站在那兒,等著方丈喘著氣,摸出鑰匙,一位喇嘛上前幫忙,終於把帶著絞鍊的門推開。方丈先進去,然後一位喇嘛,接著另一位喇嘛走進去,沒人跟我說什麼,所以我也跟進去,一位老喇嘛把在我身後的門關上。在我面前橫著一張長桌,上面擺著一些滿蓋灰塵的物品:舊僧袍、老祈禱輪、舊缽、以及幾串念珠,還有幾個盒子及其他各種東西我沒能一眼就認出來是什麼。

「哼--嗯--到這兒來,孩子!」方丈叫我。我頗不情願的走到他身邊,他用他的瘦骨手抓住我的左臂,我覺得我好像被骷髏抓到一樣!「哼--嗯--孩子--哼--如果有的話,哪些東西是你往生用過的東西?」他拉我到桌邊,把我轉向桌前,然後又說:「哼--嗯--如果你認為哪個東西是你的--哼--把它或它們挑出來--哼--嗯--然後拿給我。」他重重坐下,而且看起來好像不管我做什麼似的。另外兩位喇嘛和他坐在一起,一語不發。

「好吧!」我心裏自己想:「如果這三位老公公要這樣來搞--好吧!我就照他們的辦法吧!」精神感應當然是最簡單的辦法。我沿著桌邊慢慢走,伸出左手,手掌向下,試著各種物品。

經過某些東西的時候,我感覺到掌心癢癢的。有點輕微的顫抖,一直傳到手臂上來。我挑出了一個祈禱輪、一個舊破碗及一串珠子。然後我再沿桌繞一圈,這次只有一件東西使我掌心發癢,手臂發顫--一件快腐爛的袍子。這是一件高級官員穿的番紅色袍,它的顏色因年代久遠已快全褪白了,它的料子腐壞得用手摸都會變成粉。我極為小心的把它拿起來,生怕它在我手中碎成片片。我小心翼翼的把它拿到老方丈那兒,放在他的腳邊,然後我又轉頭去拿祈禱輪、破碗、還有那串珠子。方丈和那兩位喇嘛不出一言的開始檢查這些物品,在一本方丈的古老黑色書中比較著某些特徵和暗記。有一段時間,他們面對面坐著,頸子上皺紋滿佈,點著頭,努力的想著。

「嗯--啊--」方丈喃喃的說,好像一隻過勞的犛牛在喘氣:「嗯--真的是他。嗯--表現傑出。嗯--到你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那兒去,孩子,嗯--告訴他我們請他來。你呢,我的孩子!不用再回這裏了。嗯--啊--。」我轉身跑出房間,心裏真高興可以離開這些活木乃伊,他們那種乾癟癟的冷漠樣子實在比不上明雅唐達普喇嘛溫暖熱心的態度。我快步轉了一個彎,來個大剎車,只差一吋就撞上我的導師。他向我笑著說:「喂!別驚訝!我也收到消息了。」 他和善的拍拍我的背,然後趕忙去方丈及兩位老喇嘛在的房間去了。我遊蕩到內院裏,無聊的踢石頭。

忽然有個聲音從我背後傳過來:「你就是那個已經查明來歷的傢伙嗎?」

我轉身看到一個小沙彌正熱切的看著我。「我可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我回答:「我只知道他們把我拖過回廊,到一個小房間,叫我挑撿出屬於我的老東西,誰都會做嘛!」

這個男孩好脾氣的笑著說:「你們察克波里寺的人真行!否則你們也不會在那裏留下了!我聽說你前生是個大人物呢!你一定是的!因為院長和你談了半天話呢!」他聳聳肩,故意嚇我說:「你最好小心點!在你還不知道怎麼一回事的時候,他們就會認出你的來歷而且讓你做方丈。到時候你就沒法子和其他察克波里寺的人玩耍了」

內院那邊,遠處的一個門開了,我的導師出現了,快步走到我們這邊來。剛才那個和我講話的小沙彌向他深深的鞠躬,表示敬禮。喇嘛大師向他微笑,並且溫和的說話--他總是那麼慈藹。明雅唐達普喇嘛對我說:「羅桑!我們該上路了,就快天黑了,我們可不想摸黑騎馬呢!」我們一起到馬廄去,馬夫已經備好我們的馬了。我勉強上馬跟在我的導師後面,穿過柳林而去。一路上我們沉默著,我在馬背上可沒有辦法與人嚴肅的交談,因為我必須全心全力保持騎在馬背上!我驚訝的發現我們居然沒有轉回察克波里寺去,而上了到布達拉宮去的路!馬慢慢爬著石階,在我們下面的山谷已漸滲入了夜色。我好高興跳下馬來,急急的走進已經很熟悉的布達拉宮去找東西吃。

吃完晚餐,準備回房的時候,我的導師正等著我。他叫我:「羅桑!和我一起進來。」我進去,照他的話坐下。他說:「我想你一定奇怪那是怎麼一回事吧?」我輕快的回答道:「我想我被認出是個『再來人』了吧!你叫我離開國卜院的時候,我正和那個沙彌在談這件事呢!」 

「你知道了就好!」明雅唐達普喇嘛說:「現在我們要花點時間談點事情,今晚你不必去晚課。坐舒服點,聽我說,不要一直打岔!」

「大部分人是為了學習事情才來到這個世界的,」我的導師開始說了:「其他的人是為了幫助有需要的人而來,或者為了完成某項特殊非常重要的任務而來。」他深深看我一眼,看看我是不是在聽,然後繼續說:「很多宗教宣稱有地獄,說地獄是受處罰的地方,或者是贖罪的地方,事實上,地獄就在這裏,在這個世界上。我們真正的生命是在另外一個世界裏,我們來這裏學習,也為我們往生的錯誤付出代價。你來這裏是要完成一項和人的氣有關的任務。你的工具是超強的精神知覺,也就是觀氣的超強能力,以及我們能給你的全部秘術知識。至尊下令用各種可能的方法增加你的法力及知識。我們用直接教導、親身體驗及催眠法使你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得到最多的知識。」

「真是地獄,沒錯,」我鬱鬱不快的叫著。喇嘛大師覺得我的形容滿好笑的,他回答說:「這個地獄只是通往更好生命的進身之階而已!在這裏我們才能改正一些基本的錯誤、缺點,在地球上的幾年裏,我們能由錯誤中蛻出,而這些錯誤在彼世可能危害我們數不清的長時間。和彼世比起來,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命只好像眨眼工夫即過。大部分西方人以為人死了以後就坐在雲端彈豎琴,其他的人以為人離開這個世界之後就到達一種虛無的境界,而且樂在其中。」他笑著繼續說:「如果我們能讓他們知道死後比生前活得更真實,那該多好!世界上每一個東西都是振動組成的,這些振動我們可以將它們看做音符刻度中的一組八度音,當我們死後進入彼世,我們的『八度音』升高了。」我的導師停下來,抓住我的手,把我的關節在地上敲,他說:「羅桑!這是石頭,這種東西的振動我們稱之為石頭。」然後他又抓起我的手,用我的手指去觸揉我的袍子,跟著說:「這個呢,是代表毛的振動。如果我們把每件東西的振動刻度升高的話,我們對於硬、軟之間相對的感覺仍舊能保持,所以死後,真正生命開始,我們能像在這個世界裏一樣佔有東西。你懂了嗎?」他問。(註:經過十幾年的靈修,Anand慢慢可以感覺到人與物品的振動,情緒不同時振動也會改變喔!

很明顯的我很清楚,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喇嘛大師打斷我的思路,他說:「是的!我知道這些知識在此地很普遍,眾所週知,但是我們要把這些『不須言傳的思想』說出來,就必須讓它清清楚楚有系統的存在你的心裏。以後你會到西方世界的國土去,在那裏你會因西方宗教之故碰到許多困難。」他有點苦笑著說:「基督徒叫我們沒開化的異教徒。在他們的聖經裏有﹃耶穌基督到荒地﹄的字句,在我們的記錄裏我們可以發現耶穌基督當時到了印度,研究過印度教,然後他到拉薩來,在大昭寺跟我們那時候最主要的幾位僧人學習。耶穌基督宣傳的是一個很好的宗教,但是今天所行的基督教並不完全是耶穌基督所創造的宗教。」我的導師嚴肅的說:「我曉得你對這些不太感興趣,覺得有點無聊,想我怎麼說了這麼多廢話,但是我曾經到西方世界旅行過,我有責任警告你,你將會碰到的難題,我能做的就是告訴你他們的宗教,因為我知道你的記性特強!」我臉紅了,我剛剛真的在想:「廢話太多了!」

回廊之外,僧侶的娑娑腳步聲走向大殿去做晚課。屋頂上吹喇叭的人出現了,目注著山谷,吹出今日最後一個音符。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繼續說:「西方主要有兩個宗教,但是有無數個支派。猶太教很古老也比較寬容,猶太人不會找你麻煩,給你困難,幾世紀以來他們受到迫害,所以他們對別人都比較有同情心和瞭解。基督徒就不那麼寬容了,當然,星期天是例外。我不想告訴你個別的信仰,以後你會讀到這些,我只想告訴你他們宗教的起源。」 

喇嘛大師說:「地球上早年的生活形態是小部落,沒有法律,也沒有行為準則。力量就是法律,強大兇猛的部落攻打弱的。恰當的時機來臨了,有一位既強壯又聰明的人起來了,他知道如果他的部落有組織紀律的話就會強大,所以他建立了一個宗教及一套行為的準則。他要求他的族人『多生育,繁衍種族』因為他知道生愈多孩子,他的部落會愈強大。他命令他的族人『敬重父母』。因為他知道如果父母對孩子有權威,他就能對父母有權威;他也知道如果他能使孩子們覺得虧欠父母太多,他厲行紀律就容易多了。當時的先知疾呼『不准通姦』 ,其實他真正的要求是己族不與他族混合血統,以免產生離心力,而不忠於己族。過了一段時間,祭師發現總有些人不遵守宗教教條,所以想了好久,討論了好久之後,他們計劃出獎勵與懲罰的辦法。『天堂』、『樂園』--隨便你說好了--這些是賞給那些服從祭師的人的。地獄之火及永久受苦的詛咒是罰那些不服從的人。」

「那麼你是反對西方那些有組織的宗教囉!」我問老師。

「不!絕不是!」我的導師回答:「有很多人如果覺得沒有一位全能全知的天父眷顧他們,旁邊又沒有記錄善、惡的天使,他們就會茫然不知所措。我們是那些住在我們身體裏面,只能用顯微鏡看到的小生物的上帝,甚至還包括那些更小住在他們分子裏面的生物!至於說禱告,羅桑,你曾聆聽過在你分子裏面的那些小生物的禱告嗎?」

「可是你不是說過禱告有用嗎?」我有點驚訝的回問。

「是的,羅桑,禱告有用。如果我們向超我禱告,或者向彼世控制我們『木偶線』的真我禱告的話,禱告才有用。禱告在我們遵從最簡單的自然法則時是非常有用的。」

他笑著對我說:「人在這個苦惱的世界中微不足道,所以人在『媽媽的懷抱』裏才覺得舒服、安全。在西方的人,不懂死亡的藝術,所以最後的思念及喊叫是『媽!』。一個人對他自己沒有把握而又要表現出有自信的樣子,就去抽雪茄或香煙,正如嬰兒吸吮手指一樣!心理學家們同意吸煙的習慣是歸於早年嬰兒由母體吸取營養和信心的特點。宗教給人安慰,但是真正了解生命與死亡的真理給人更大的安慰。我們在此世就像地球上的水。死後到達彼世就像蒸汽,蒸汽凝結成水,我們也就再度出生到這個世界來。」

「老師!」我叫道:「你認為孩子不該尊敬父母嗎?」

我的導師有點吃驚的看著我說:「老天爺!羅桑!當然做孩子的要尊敬父母,只要父母值得尊敬!但是我們不允許太愛控制孩子的父母毀了孩子,一個成年的『孩子』第一先需對他(她)的太太(先生)負責,父母不應以暴君、獨裁的態度對待他們已成年的子孫,允許父母如此做不僅對父母有害,對這個人本身也有害。這使父母必須在他生中償還這筆債。」我想到我的父母親嚴厲苛刻的父親,對我從來沒有父愛的表示;一天到晚只想到社交活動的母親。然後我又想到了明雅唐達普喇嘛,他對我超過父母,他是唯一時時對我表示仁慈及愛心的人。

一位僧人快步走來,深深鞠躬,帶來口信,他恭敬的說:「敬愛的明雅大師,至尊令我帶給您尊敬致禮,他希望您能到他那裏去一趟,我來領路好嗎?」我的導師起身伴著信差而去。

我走出去,爬到布達拉宮頂。比這兒略高的醫藥中心察克波里寺在夜色中隱隱可見。在我身旁的旌旗輕拍著旗桿。我看見近處窗前一位老僧正忙著轉動他的祈禱輪,它那嘎拉、嘎拉的聲音在沉靜的夜晚中顯得挺大聲的!天上的星星在頭頂無盡的伸展出去,而我在想是不是某處某個生物看我們也正像天上的星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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